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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明中文网 www.gmzw.net,最快更新李娃最新章节!

    一个月以后,他们又踏上归程,那已是一年将尽了!

    岁暮的天气,雨雪载途,行旅是相当艰苦的;但郑徽的心情却十分振奋,在洛阳的一个月,他享受了太多的温馨恬适的生活,静极思动,即令是一次艰苦的行旅,也可以借它来发挥过剩的精力。

    因此,他拒绝阿娃要他一车同载的建议,情愿冲寒冒雪,跟贾兴与杨准一样骑马上路。热于史事的他,大发思古之幽情,迤逦西行,进入函谷新关,见到了许多非谷非穴,荒凉万状的黄土大深坑,想起秦将白起和西楚霸王坑降卒的故事,恍然有悟于“坑”之一字的解释──然而这意会于心所产生的感觉,不是求知有得的愉快,而是无限的哀恻。

    将到函谷旧关,在桃林住下。一天辛苦,到了客店,他总爱说说笑笑,藉以恢复疲劳,而这一天却是拥被抱膝,怃然不乐。

    阿娃看在眼里,十分关切,坐在他身边,握著他的手问说:“怎么了?身上不舒服?是累著了吧?”

    “身上倒没有什么。”他摇摇头,“心里堵得难受!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一路过来,太荒凉了!”

    阿娃笑了,“你真是多愁善感!”她又说,“也怪不得你,生长在山青水绿的江南,几时见过这种一片黄土的苦地方?”

    “不是因为一片黄上,是因为那些大坑。你在车子里看见了没有?”

    “看见了。看上去每一个都有两三里方圆,几十丈深。怎么?”她奇怪地问,“那些大坑,怎么会惹起你的不快活?”

    郑徽欲语又止,终于这样答复:“你别问了!问清楚了你也会不快活。”

    “不!”阿娃愿意分担他的忧郁,“我一定要问。”

    “那些大坑里,死过几十万人!”

    她心一懔,直觉地答说:“哪有这回事?你瞎说!”

    “历史上记载得有的。”他把秦将白起在长平坑赵国降卒四十万,及西楚霸王项羽在新安城外坑秦卒二十万的故事说了给她听。

    “我不相信。”阿娃是真的不信,“几十万人怎么坑法?那得有多少人来制服他们?他们也就一个个乖乖地叫人坑死了?”

    “我从前也这么怀疑,今天才知道是办得到的。把那些人往大坑里一撵!”他的双眼,直勾勾地望著如豆的灯焰,用一种冷静得奇怪的声音,仿佛幽灵独白似的,叙述他所推想的当时的情况:“坑边几十丈高的断崖,断崖上站著执戈的胜利者;坑里几十万人,你挤我,我挤你,就是没有一条出路,呼爷喊娘,眼中哭出血来,也没有人理他们!就这样,眼睁睁地看著老天爷,活活饿死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不要说了!”阿娃厉声喊著,用她的手,急急来掩他的口──他感到她的手是冰冷的。

    想不到把阿娃吓成这个样子,郑徽在困惑以外,深深懊悔,赶紧握著她的双手说:“别怕,别怕,我是故意编出来吓唬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怕,”阿娃喘一口气说,“几十万人,一条生路都没有,就那样等死!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还是把我的话当真了?”他著急地摇著她的手说,“不许再想了,赶快把它忘掉!”

    阿娃怔怔地不响。他取一件襦袄披在她身上,紧握著她的手;好久,她的双手才暖过来,脸上也恢复为红润了。

    “一郎!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你的话不错,临潼西南有一处地方,叫‘坑儒谷’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话没有完,就让他拦住了,“我们睡吧!明天还要赶路呢。”他说,“不要再研究这些了,我也不过瞎猜猜而已,八九百年前的事,跟我们什么相干?”

    于是,绣春来铺好了被,两人各有一副枕衾,分别睡下。到半夜阿娃大做噩梦,把郑徽惊醒了好几次。

    行路的习惯,向来晓行早宿。寒鸡初唱,客店中已经灯火处处,人声嘈杂。郑徽起来剔亮了灯,拿到床前一照,只见阿娃双颊如火,鼻息重浊,伸手去摸一摸她的前额,烫得炙手。

    “病了!”郑徽失声叫道。

    阿娃也醒了。她微微张开眼,重又闭上,轻轻地说了句:“渴得很!”

    郑徽赶紧放下灯台,通宵不熄的炭炉上坐著三壶热茶,他斟了一碗,稍稍吹凉了,才把她扶著坐了起来,另一只手把茶碗凑到她唇边去。

    阿娃喝完了,喘了口气,掠掠鬓发,但神情仍显得极其委顿。

    “怎么一下病了?”郑徽紧锁著眉头说。

    “昨天下午,身上就寒飕飕的,大概是受了凉,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说著,就要挣扎下床,可是刚一动,就赶紧把眼闭上,显然的,那是头晕的缘故。

    “你睡下吧!”郑徽毅然决然作了一个决定:“今天不走了,歇一天再说!”

    阿娃估量了一下,身子确是支持不住,勉强长行,会将小病弄成大病,反而不妙,便歉意地答道:“真是,早不病,迟不病,偏偏要赶著回去过年,在路上病了起来,这是从何说起?”说著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就这时候,睡在里房套间的绣春,推门出来,郑徽把今天不走的缘故告诉了她;又把贾兴找了来,叫他去问一问店家,有好医生请一位来。

    等天色大亮,贾兴请了一位医生来,细细诊了脉,说是感受风寒,又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,才一下发作:“表一表,出一身大汗,就可见好!”医生极有把握地说。

    郑徽听了非常高兴,可是医生又说了一句话,马上把他的兴头打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但有一件,”医生一面坐下来处方,一面叮嘱,“得要好好静养,热退净了,才能起来行动。不可吹风,饮食务必当心。”

    看来阿娃三两天内还不能出房门,日子已过了腊月二十;到长安,按规矩走,起码还有五天的路程,不知道能赶得回去过年不能?

    “请指教!”医生已开好方子,递了过来。

    脉案上说阿娃“外邪从肌肤而入”,需要“串凉透表”,开了些苏梗、薄荷、杏仁、甘草之类常见的药。郑徽没有涉猎过医书。但看他说病人的症象:“翟热、头昏、口燥、肢软”,倒是一点不错;料想方子也绝无差错,便连声称谢,送走医生,立即派贾兴上街,照方配药。

    那医生确是很高明,阿娃服了药,盖上被闷头大睡,满身汗出如浆;近午时分,热退汗消,顿觉神清气爽,而且感到饿了。

    于是,绣春煮了粥来;郑徽一早起身,还没有吃过东西,便陪著阿娃一起进餐,粥菜只是一盘酱渍莴苣,两人却都吃得津津有味。

    “这下舒服多了!”阿娃吃完粥,靠在绣春肩头说;长发散乱,但因被汗湿透了的缘故,显得又黑又亮。

    “谢天谢地!”郑徽笑道,“昨晚上你老做恶梦,我真以为把你吓著了。”

    “吓是有点吓。”阿娃很老实地说,“但这样也好,把我一路所受的外感,吓得早点发了出来,免得成一场大病。”

    “你总算想得开。”郑徽说,“也亏得那医生的手段妙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腊月二十几?”阿娃问绣春。

    “二十二。”

    “到长安还得走几天?”她又问郑徽,“五天够了吧?”

    “不,起码得五天。”

    “啊!”她大声地说,“那可真不能再耽误了,反正我的病已不要紧,明天就走吧!”

    “不行,医生说要热退净了,才能起来行动。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已退净了,你试试!”她拉著他的手放在她的前额上──果然,清清凉凉的,跟他第一次探手去摸,烫得炙手的情形,完全不同。

    “但是,”他仍旧不放心,“医生说,不能吹风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不要紧,在车里,把身子盖严些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妥!你还是调养两天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在这里调养什么?种种不便。再说,姥姥在那里盼望著,过年赶不到家,两面都是牵肠挂肚的,没有病也要急出病来!”

    郑徽的意思有些活动了,“那么我问一问医生吧!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用不著问!你要一问,他还不是那一套说法?”

    “看看再说吧!”他一时下不了决心。

    到晚上,阿娃已能起床。除了细细看去,略显得有些清瘦以外,其他怎么样也看不出病容。

    “我们明天走吧!”她在灯下呢声求他,“早到家,早安心。急景凋年,耽在这种地方,真不是滋味!”

    一半是不忍拂阿娃的意,一半是与她有同感,郑徽终于点头答应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,没有风有太阳,是个长行的好天。

    越过天险的“天下第一关”──潼关,西岳华山在望,渭水两岸,沃野十里;这与“车不得方轨,骑不得并辔”的函谷,是两个绝不相同的天地。郑徽默念书经上的“归马于华山之阳,放牛于桃林之野”的句子,忍不住策马疾驰,把几天来的郁闷,大大地发泄了一下。

    但是,天不作美,一入关中,便是凄雨寒风,病体未复,旅途劳顿的阿娃,觉得很不舒服;只是她怕郑徽为她担心,一直强自忍著,不肯说出来。

    除了忽冷忽热,头重鼻塞,满身不得劲以外,喉咙也痛得很。到了渭城客舍,阿娃避开郑徽,张大了口,叫绣春看一看,喉头是怎么回事?

    喉头右方,有一处红肿,形如蚕蛾,绣春失声惊呼道:“啊,是喉蛾。得要请医生来看才好!”

    “别大呼小叫的!”阿娃赶紧阻止她;然后想了一会儿,放低了声音说:“明天宿临潼,后天过灞桥就到家了。你莫声张,免得一郎知道了又著急。”

    “可总得找些药服。不理它,可不是回事!”

    “你叫贾兴去买些冰片回来,悄悄儿的,别让人知道。”

    阿娃凭她自己所知道的一点极简单的治喉疾的常识,背著郑徽,一面用冰片作为吹药,一面不时用盐水漱口,总算勉强度过一夜。

    破晓上路,也还能支持,一路车辆颠簸,不便用药,到中午打尖时,喉头灼痛得几乎食不下咽。等再次回到车上时,终于痛苦得发出呻吟,绣春看了害怕,不顾阿娃的叮嘱,停车叫贾兴把郑徽请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一郎!”她仰望著他说:“小娘子又病了,是喉蛾!”

    郑徽大惊,翻身下马,拉去车帷,凑到阿娃面前说:“我看看!”

    一看,郑徽的惊惧愈甚,阿娃的喉头一边,已肿得如熟透了的李子一般,满口白涎,喉间因为吸气困难,不住呼噜、呼噜作响,就像快断气似地。郑徽看得伤心,几乎掉下泪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一下子就厉害得这样子?必是早就不好了,你不小心,不当回事,可恨!”

    绣春低著头,不敢响。阿娃吃力地说道:“一郎,别骂她,是我不愿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“唉!”郑徽跌脚嗟叹,定神细想了一下,毅然决然地说:“没有别的办法,只有尽力赶路,到了宿头再说。”

    这一天原来预定赶到临潼宿夜,这一来得要尽早安顿,所以在临潼东北十五里的新丰歇脚。找好了客店,郑徽亲自上街去访寻医生。

    新丰古称鸿门坂,刘邦宴请项羽就在这里。大汉开国,刘邦把他的父亲安置在长安宫城中,但这位老太爷虽贵为太上皇,却仍眷念故乡沛县丰邑,因此,高祖把鸿门坂照丰邑的风土规模,重新改建,并移丰邑的住民于此,使得这位太上皇,仍旧可与贫贱之交,时相过往,而鸿门坂也就从此改名新丰了。

    八九百年后的新丰,繁华过于往昔。“新丰美酒”,更负盛名,长安的贵介公子、游侠少年,往往不远百里,来谋一醉。郑徽看到处处高楼,楼边柳下系著马,楼上笙歌嗷嘈,心里好生羡慕,却只望望然而去之。

    医家倒是找到三处,会看喉疾的却没有。最后找到一位,他说对喉疾并非专长,但可以看一看;郑徽无奈,只好把他请回客店,来替阿娃诊治。

    “喉蛾倒是喉蛾。”那医生说,“不过喉蛾也有好多种,这叫风寒喉蛾,要施鍼砭,我不能治。”

    郑徽大为著急:“谁能治呢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长安不过百里之遥,能达到长安去治,西市有位姓张的喉科专门,药到病除。只是有一层难处,风寒喉蛾,切须避风避寒,只怕未到长安,病势加剧,那就再有妙手,也难回春。”

    郑徽沉吟了一会儿,又问:“如果路上受了风寒,病势加剧,会到怎么样一个程度?”

    “风寒不解,喉间肿胀益盛,气塞痰鸣,鼻扇肩摇,汤水不下。郎君,”那医生慢吞吞地说道,“以下我就不必说了!”

    这有生命之危,郑徽可不敢冒这个险。想想,这也不行,那也不可,难道就束手待毙?这医生也未免太不讲理,便暴躁地吼道:“照尊驾这么说,我这个同伴,只有死在新丰了。”

    那医生的涵养极好,对于郑徽的迁怒,坦然容忍,反而劝道:“郎君请少安毋躁,容我来想办法。”说著,又对阿娃重作一番诊察,推敲久之,才又说:“我用药维持三天,三天以内,从长安请一位高手来治,可保无恙;三天以外,我可无能为力了。”

    总算有了一个办法,郑徽已感到相当满意;回想到刚才言语失态,便不住致歉。等医生开了药方,又开发了很丰厚诊费,才算消减内疚。

    “你放心吧!”郑徽安慰阿娃说,“这里到长安一天的路程,一来一去,两天就可把医生请来。你忍耐一下,有了病,自己宽心最要紧。”

    阿娃说话异常吃力,而且因为喉肿太甚,牵连及于颈项,所以连点一点头都不能够,只用驯顺的眼光看著郑徽,聊以示意。

    于是,郑徽退了出来,默默地打算了一下,这天已是腊月二十六,年近岁末,长安的医生未见得肯来,得要拜托韦庆度,利用他的人情面子,才能如愿。

    事不宜迟,他立即写好一封很切实的信,嘱咐贾兴当夜起程,尽快到长安向韦庆度求援。照他的计算,贾兴当夜宿临潼,第二天中午到长安,如果一切顺利,医生明天下午动身,后天上午就可到达新丰了。

    “李姥问起来,又怎么说?”贾兴问。

    这是个难题,李姥知道他们要回去过年的,该有交代,如说阿娃中途得病,李姥一定会著急,瞒著她呢?似乎也不妥。

    他不能不跟阿娃商议一下。她很吃力地表示:要瞒著李姥,只说郑徽在新丰遇见亲戚,一定要留著过年,得年初五以后才能回长安。

    得到了确实的答复,贾兴立即动身。身上带著作为致送医生谢礼的二十贯钱钞和郑徽的全部希望。

    而郑徽毕竟失望了,可也不是完全失望──第三天上午,贾兴带来的消息,将他陷入于一种进退维谷的困境!

    一个万万意料不到的情况,韦庆度回老家去过年了。“你不会到韦曲去找韦十五郎?”郑徽抢著质问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韦曲在哪里?……”贾兴嚅嚅答说。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,牛五知道!”郑徽打断他的话,恨恨地骂道,“蠢才!一点不会办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问了牛五的。”贾兴答说,“牛五说:韦家房头很多,不知道十五郎在哪一房,根本找不著。我想一家一家去问,就算问到了,也耽误工夫,不如我自己去请医生。”

    郑徽想一想这话也不错,便点头问道:“以后呢?”

    以后,贾兴卑词厚币去请医生,果然,如郑徽所想像的,快过年了,谁也不愿意应聘。最后又回到西市那姓张的医生那里去,张医生细细问了症状,给了十天的药,说把这十天的药服完,病就不好,也一定可以行动了,到那时回到长安,再去找他根治。

    郑徽还在怏怏不乐,阿娃在房里听到了,叫绣春出来向郑徽说,她对贾兴此行的结果很满意,又向贾兴本人道劳致谢。郑徽平心静气一想,确也不能错怪贾兴,事已如此,只好耐心守过这十天再说。

    “李姥呢?”他又问,“你是怎么说的?”

    “我说在新丰遇见亲戚,留著过年。李姥很诧异、很不高兴似地,问了许多话,我只好瞎编,说遇见了郎君的亲表兄,到河东赴任,路过新丰,不想半路上遇见郎君,非常高兴,一定留著盘桓盘桓。李姥说:何不请到长安过年?我说:因为眷口辎重很多,不方便。李姥就没有再多问,只说请郎君年初五一定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这番话编得还不离谱!”郑徽算是很满意,又说,“这个月小建,明天腊月廿九,就是除夕了。我们虽在旅途,也不能不过年,你拿钱上街,多备办些用的吃的,好好点缀点缀!”

    但是这个年无论如何点缀,也仍旧是黯淡凄凉的。张医生的药倒很见效,无奈阿娃的喉疾很重,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,郑徽一夜几次起来看视;阿娃为宽他的心,明明醒著,却装得熟睡的样子。他呢,也有些将信将疑,怀著一颗惴惴不安的心,在枕上听彻夜不绝的爆竹声,一宿不曾好睡。

    直到天明,倦极了的他,脑中空荡荡地,什么想像都没有,这才能入梦。不知过了多少时间,他感到有人重重地推他,微睁倦眼,看清是绣春,问说:“有事吗?”

    “韦十五郎来了!”绣春喜孜孜地答说。

    这就像溽暑中忽来一阵倾盆大雨,郑徽顿觉眼目清凉,精神大振。

    匆匆披衣而起,他一面束带、一面趿著鞋去见客;走到外室才发觉自己失仪了──韦庆度以外,还有一位生客在,这样衣冠不整,颇非待客之道。

    “祝三,我都不打算你来了,这位是──”他明知道必是张医生,却不能不故意问一声。

    “张四哥,就是你要找的人!”韦庆度替他们相互介绍。

    张医生约有四十岁,生得形容猥琐,一双失神的眼,像没有睡醒似地,看来不像一位名医。郑徽自然不敢以貌取人,说了许多感谢仰慕的话,张医生唯唯否否,有些艰于应付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先看病吧!”韦庆度一说,张医生也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郑徽亲自引路,带到阿娃房中;她已得到消息,叫绣春替她略略打扮了一下,穿好了衣服在那里等候,一见客人进来,要站起来招呼,韦庆度抢上一步,按著她的肩说:“坐下吧,不必客气!”

    “你好!”她很艰涩地说了两个字;又向张医生说:“多谢!”

    张医生诊了脉,又看了咽喉,点点头说:“正好,是动手的时候!”

    他解开一个布包,取出一柄银刀和一枝银针;郑徽不知道他要怎样动手,心里十分嘀咕。

    “不疼,别怕!”张医生对阿娃说:“要怕,你把眼睛闭上。”

    阿娃微闭了眼,张医生开始动手。先用银针在左右手拇指、食指、小指那“少商”、“商阳”、“少冲”这几个穴道上砭了六针;然后叫阿娃张口,手拈银刀,轻轻往里一探──动作极快,郑徽骤看之下,大吃一惊,差点喊出声来!

    阿娃却只感到血腥满口,滑腻腻地张嘴就呕;张医生果然是高手,一刀把创口划破得恰到好处,吐净脓血,用茶汤嗽了口,呼吸畅快极了。

    张医生又上了吹药,然后开方子,“一服可愈;休养三天就不碍了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郑徽不住称谢。接著,阿娃又笑吟吟地出来,向张医生盈盈下拜;再向韦庆度道劳过后,转脸向郑徽说道:“客店中没有什么准备,你招待两位到酒楼中去吧!”

    “不!”韦庆度说:“我可以留半天;张四哥还要赶回去过年。随便找点东西,他吃饱了就走。”

    “这可太过意不去了。大年下劳张兄长途跋涉,又这么来去匆匆。”说著,郑徽又是深深一揖。

    张医生不会客气,只忙著要走,于是绣春和杨淮,七手八脚赶著弄了一顿饭出来,张医生匆匆果腹,随即上马。郑徽已打算好了,叫杨淮护送到长安。又备了二十贯谢礼,请韦庆度悄悄转致。

    “祝三!”郑徽安排好了张医生动身,把韦庆度延入内室,以充满了感激的声音说:“你真够朋友!”

    “我昨天下午才看到你的信,匆匆进城,把张四拉了就走,这一道够辛苦的,但既是好朋友也就管不了那许多了。”

    郑徽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。岁暮天寒,好朋友这份义气和干脆利落的行动,不仅止于让他感到满怀温暖,而且异常痛快;回想到前两天一筹莫展,处处成愁的情形,恍似做了一场噩梦。

    阿娃翩然出现,她已重施脂粉,依然明眸皓齿,艳光照人;韦庆度喝一声采,说:“嗯,阿娃,你越来越漂亮了。”

    “十五郎又来挖苦人了!”阿娃摸著脸,笑道:“一场病生得枯瘦不成人形,不得不用脂粉遮著些。”

    “清瘦是清瘦了些,但也更显得秀气。”

    “闲话少说。”阿娃向郑徽说道:“十五郎也该饿了,你陪他喝酒去吧!新丰的酒好。”

    “对!”韦庆度站起身来说:“你在家好好休息吧!年后在长安见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要赶回去?”郑徽接口问,“不能留一天?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你知道的,我整年不回老家,难得回去过年,却又溜了出来;明天大年初一,一家行礼看不到我的人,说不过去。”

    郑徽不便坚留,因为韦庆度还要赶路,也不敢劝他多喝酒;不过话可是说了不少,韦庆度细说长安近事,谈到朱赞,说他对于郑徽十分不满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呢?”郑徽问道:“就因为我不肯入棚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与这点有关。”韦庆度想了一下,说:“在你离开长安不久,朱赞大宴私试的‘同年’,主客自然应该是状元,结果就是你缺席,你想扫兴不扫兴?”

    “我并不知道他有此一宴!”郑徽分辩著说:“事先他并没有跟我说起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这样替你辩护。他说:你应该想像得到,必然会有这样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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